70年挑擔走江湖
張志勤的小兒媳楊艷珍帶著晚輩做妝糕人
今年52歲的張流通,計劃著重操舊業,傳承父親張志勤的妝糕人制作技藝。作為首批省級非遺傳承人,大師張志勤堪稱妝糕人制作技藝最為精湛的人物。2011年6月28日,張志勤的辭世,也意味著泉州妝糕人制作技藝就只剩下4位市級非遺傳承人了。
“一定要把妝糕人這門手藝傳下去。”張流通說,對于代代相傳的古老行當,繼續傳承下去,是父親張志勤生前最大的心愿。
張志勤12歲時在父親的逼迫下,開始學習制作妝糕人。在張流通的印象里,父親只上過半年學,就開始跟著爺爺學手藝。“學這個辛苦啊,白天捏,晚上也捏,需要耐心,他躲起來不學,還要挨打。”
16歲時因父母病重去世,作為老大的張志勤,便過早地承擔起了撫養3個弟弟妹妹的重擔。由于家庭實在貧窮,迫于無奈,只好將其中一個弟弟送人撫養。
“在舊社會,除了種田,沒有其他出路,好在父親還有一門手藝。”張流通說,為了掙錢養家,父親拼命學手藝,勤學苦練,在從爺爺那里習得妝糕人的基礎上,加以研究,出擔也出得勤快,“每天挑著擔子,走路到雙陽、惠安、晉江、南安等各個地方,走街串巷去賣。”
“哪里人多熱鬧,哪里就有妝糕人的身影。”張流通回憶,每個地方的佛生日等大小節日,張志勤都熟稔于心,當天一大早,他便會挑著擔子,搖著撥浪鼓,準時出現在周圍的大街小巷,給沉浸在節日氛圍中的孩童們,帶去更多的歡樂。
“雖然這門手藝是祖上一代代傳下來的,但也都只是教會基本功而已,剩下的都得靠自己摸索。”張流通說,原本在爺爺輩還留有一本祖傳的妝糕人圖譜,但后來就不見蹤影了,“有圖譜的話,做起來會比較容易”。
而張志勤卻靠著對故事、舞臺人物的獨特理解,結合傳統妝糕人臉譜和戲劇人物臉譜,創造出了500多種不同性格豐富多彩的形象。“很多人物都是從大戲上了解的,他看過后就能記下,然后慢慢捏出來。”張流通對于父親創作的形象如數家珍:八仙過海、九槌(岳飛、岳云、陸文龍等九位拿大槌的大將)……
“他不僅花樣百出,做工還十分精致,別人幾分鐘就成型的糕人,他要花上十幾二十分鐘。”張流通回憶,在跟父親學藝時,有時為了趕量,會在一些細節上偷懶,往往會被父親訓誡,“手藝人比拼的就是手藝好壞,馬虎不得,做工粗糙,以后沒人買的”。
也正因為此,找張志勤定做妝糕人的客戶越來越多,泉州、晉江等地的不少糕米粿店和祭祀用品店都是他的大客戶。“每次都是成百上千地定,”張志勤的小兒媳楊艷珍說,忙不過來的時候,她會幫襯著,慢慢地也學會了一些造型相對簡單的妝糕人。
所謂“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起初,張志勤計劃著將這門祖傳的謀生技藝傳給四個兒子。然而,由于制作妝糕人耗時長收入低,兒子們大都不愿接手,只有三兒子張流通,10多歲時便跟著父親走江湖,學得不少獨門制作技藝,但是沒做多久,也迫于生計改行了。
后來,張志勤才將手藝傳給對妝糕人興趣頗濃的小兒媳楊艷珍。“只教會我做簡單的個頭小的妝糕人,復雜的不教,我偷偷學的。”今年52歲的楊艷珍,學藝已有25個年頭了,一直跟在公公身邊幫忙,在她眼里,張志勤是個忠厚善良、勤勞肯干的手藝人。
“經常凌晨3點就起床,開始蒸糯米、捏面、配色,常常中午飯到下午才吃,忙時一天只吃兩頓,忙到夜里12點才去休息。”楊艷珍看著心疼,但六七十年的妝糕人歲月,老人已習慣如此,“這么辛苦,讓他漲點價,他不肯,好多年才漲一分兩分。”楊艷珍說,老人家實在,總說妝糕人也是在給人打小工,賺點小工錢,就足夠了。
“直到84歲,在家人的極力勸阻下,才沒出去繼續挑擔走江湖。”張流通說,老人一輩子以妝糕人為業,也熱愛了一輩子。他清楚地記得,有一回,已經87歲的父親摔斷了腿,臥病在床好一陣子,“這種時候他還要坐在床上,一邊養病,一邊做妝糕人”。
直到父親離世前兩年,基本做不動了,每天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楊艷珍做妝糕人,嘴里會時常念叨著,“一定要好好傳承下去啊”。
救藝“藍印花布”
五年前,省級非遺傳承人黃炯然悄然離世,安溪藍印花布的制作技藝,也猶如曇花一現,再度瀕臨消逝的危險。3月29日,記者找到黃炯然的家人:子女對藍印花布的制作沒有興趣,他的夫人郭淑靜,是極少數掌握制作技藝的人,然而,她已多年沒動手了。
曾經,安溪的藍印花布制作,幾乎能與鐵觀音技藝齊名。藍印花布在安溪曾是很普及的紡織品,人們用它制成衣服、包袱、被單等。“藍印花布相當漂亮,美觀又耐用,曾經在民間很流行。”曾多次見過藍印花布的龔勤勤,是泉州新海路閩南文化保護中心主任,他很喜歡藍印花布的顏色與圖案,“感覺就像是藍天白云一樣美”。
后來,伴隨著現代紡織業印染技術的發展,這手世代相傳的老技藝,面臨失傳的窘境。對此,黃炯然痛心疾首,1995年,他找到了藍印花布制作的老師傅,通過請教和自己不斷地嘗試,一度搶救起了這手老技藝。
“古時,安溪老百姓很喜愛藍印花布,所以,那時紡織、印染業十分發達。”黃炯然生前是安溪文管辦副主任,又是藍印花布的傳承人,他說,藍印花布制作技藝,有上千年歷史。解放前,千家萬戶制作印花布,才使安溪西支流溪水碧中泛藍,從而得名“藍溪”。然而,藍印花布都是純手工活制作。而在現代化紡織印染技術的沖擊下,到上世紀50年代,多數藍印花布作坊已荒棄,從前流傳下來的藍印花布也隨之日益少見。
1995年,黃炯然一次到安溪藍田鄉嶺頭村做文物普查,才驚喜地見到一件用藍印花布制成的背篼。這件背篼藍底白花,上面印染著兩只活靈活現的小梅花鹿,是一位90多歲的老人李醒的收藏品。黃炯然很激動,眼見這件藍印花布,歷時半個多世紀時光磨礪,雖然洗得有點舊,但是,看起來依然有種古樸美。
這次偶遇讓黃炯然對藍印花布燃起激情,在之后6年時間里,他收了三麻袋的藍印花布,還漸漸地鉆進藍印花布的制作工藝。因為健在的老師傅為數極少,而且不輕易外傳。黃炯然費盡心思,才從幾位染布老師傅那里學到一點,自己反復試驗,配套制作。
在攻關褪色難題時,他曾盛情邀請一位87歲的老師傅指教配方。酒過三巡,這位老師傅醉意中手指酒瓶,說了“就加這個”4個字,再不多說。回到家里,黃炯然試著往染料里逐量加酒,調配比較,反復試染清洗,又花了近5年時間,終于如愿以償。幾年前,英國倫敦大學王斯福教授看了藍溪藍印花布展館驚嘆:“安溪藍印花布研究和記錄的歷史,是對現代化過程中的中華文明的祝福。”
然而,黃炯然對制作技藝的搶救,對藍印花布來說,幾乎也只是曇花一現的絢麗。記者了解到,生前,對于自己苦心研發的秘方,黃炯然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出色。他所招收的染布幫工,全都是聾啞人,而且不通文字書寫。他曾跟記者說過,這樣做能給聾啞人一條謀生的路,又能確保技藝的保密。對制作藍印花布,黃炯然的兒子沒有興趣,這也一度令他對傳承感到擔憂。
黃炯然過世之后,他的妻子郭淑靜成了少數掌握這門技藝的人,但她已經多年沒有染布了,家中的藍印花布很多都收起來,堆在倉庫里。
“老黃人已經不在了,要做藍印花布很難。”說起藍印花布的傳承,郭淑靜說,藍印花布的制作過程很費工夫的,沒有工人幫忙,她自己一個人難以完成。而且,郭淑靜覺得,不少人看不到藍印花布如何能賺錢,所以,要來做的人很少。“現在,一個四五十歲婦女的就業,單單是揀茶葉梗,一天就有幾十塊錢的收入。”郭淑靜無奈,相比制作藍印花布的辛苦,更多人會樂于從事茶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