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茶葉,承載著數百年安溪人的遷徙傳奇,在臺灣的丘陵云霧間深深扎根;一縷茶香,裹挾著跨越海峽的悠悠鄉愁,將安溪與臺灣的血脈情誼釀成了醇厚的文化佳釀。從安溪先民墾荒植茶的堅實足跡,到凍頂烏龍與木柵鐵觀音枝葉相連的親密姿態;從包種茶制法的匠心傳承,到當代兩岸茶王同臺競技的精彩盛景——安臺茶緣,早已沖破地理的藩籬,成為兩岸同文同種、血脈相連的生動寫照。
安溪茶商赴臺開設的有記茶業公司,是臺灣早期知名的茶行之一。圖為保留下來的有記制茶的焙籠間。
臺灣茶種里的“安溪基因”
翻開臺灣茶葉的基因圖譜,里面深深鐫刻著安溪的印記。臺灣學者程大學在《臺灣開發史》中記載:“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粵人至鶯歌石莊墾拓,后來閩粵械斗,安溪人許丁來此地種茶,粵人悉去,以名茶山。”許丁渡海墾臺種茶,成為臺灣茶史拓荒者的典型代表。歷史上,因土地和人口壓力,大批安溪人選擇渡海墾臺。他們從安溪出發,輾轉抵達廈門,再從淡水登岸,選擇與原籍地形相似、有山有水的丘陵地帶拓荒墾植,如臺北木柵山區等,他們以農為生,同時將故鄉的茶樹帶到了寶島。
凍頂烏龍茶
誕生于這一時期的臺灣名茶之一——凍頂烏龍茶,其源頭正是安溪。矮腳烏龍也稱青心烏龍、軟枝烏龍。1937年福安茶業改良場莊燦彰在《安溪茶業調查》一書中記載:“軟枝烏龍相傳百余年前(1837年以前),由安溪人移植于建甌。”1942年《崇安縣新志》記載,武夷烏龍茶樹系從建甌移植。清咸豐五年(1855年),臺灣南投林鳳池又從武夷山移植烏龍茶到臺灣凍頂山,后來便有了凍頂烏龍茶。從安溪到建甌,再到武夷山,最后到臺灣,凍頂烏龍流淌著的也是安溪烏龍茶的基因。
臺灣烏龍茶的另一經典——木柵鐵觀音,與安溪烏龍茶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據記載,清光緒年間,家住馬峰山下、遮頭溪畔的安溪大坪萍洲人張乃妙跟隨其繼父,輾轉來到臺灣。抵達臺灣后,父子倆選定臺灣新店大崎腳的雞心尖山麓,一鋤一鎬地開墾茶園,種上從家鄉帶來的茶苗。此后,張乃妙又在臺灣木柵山區,尋找到與家鄉馬峰山地理氣候特征相似的樟湖山,并在此開發茶園,種下從家鄉帶來的12株鐵觀音。這批鐵觀音茶苗也成為臺灣木柵鐵觀音的起源。詩人林荊南還為此賦詩:“茶尊木柵鐵觀音,樅本安溪史跡尋。”
早期臺灣傳統功夫茶組具
無論是地方志的細致記載,還是文人墨客的筆墨留痕,都能從中探尋到臺灣茶葉種質的脈絡。從茶葉種質溯源的細微之處,便能清晰且深刻地洞察到安臺兩岸茶葉之間那源遠流長、根深蒂固的深厚淵源。
制茶工藝、茶文化中的安溪印記
安溪茶人帶來的不僅是茶種,還有制茶技藝的傳承。早期,這些安溪移民除了帶來茶種,在茶葉種植與采摘環節,也完全遵循安溪傳統的方法進行操作。后來,在烏龍茶生產的基礎上,結合當地茶葉特性與市場需求,獨具臺灣特色的包種茶應運而生。
文山包種茶
根據臺灣《南港志》記載,包種茶由清嘉慶年間的安溪人王義程所創。他以傳統制法融合閩臺風情,開啟臺灣包種茶的百年輝煌。由于將茶葉包成長方形的“四方包”,包外再蓋上茶葉名稱及行號印章,故而稱為“包種仔茶”或“包種茶”,并在臺北茶區倡導及傳授制法。如今,文山包種茶作為臺灣北部烏龍茶的代表,與凍頂烏龍茶齊名,享有“北文山、南凍頂”的美譽。
清光緒十一年,安溪西坪人王水錦、魏靜相繼入臺,在臺北縣七星區南港大坑(今臺北市南港區)從事包種茶的制作研究,并被臺灣當局聘請為講師,向全省講授包種茶制作技術。每年春秋茶兩季,他們都會舉辦包種茶制作技術講習會,持續幾十年,對包種茶產制技術的傳播普及與提高起到了重要作用。
而在《臺灣的茶葉》中記載:“光緒十五年(1889年),劉銘傳促使大稻埕各茶行組成茶郊‘永和興’,四赴安溪招聘制茶師傅,傳播制茶技藝,對臺灣包種茶、烏龍茶采制技藝進行改良,并大力推廣,取得了良好效果。”可見,這些安溪茶商與制茶師傅的到來,促進了臺灣茶葉生產制作技藝的發展,奠定了臺灣茶葉的品質基礎。
早年,臺灣多地因茶葉貿易而繁榮。圖為舊時臺灣婦女走出家門,協助汰除毛茶中的雜物。
茶路即商路,安溪人以茶為舟,在商海中劈波斬浪。細數臺灣茶貿易,安溪人的身影隨處可見。姚鶴年著《臺灣的林業》記載:“今北宜公路前身,即為道光年間安溪茶販所開之茶路古道,此路由大坪林入山,沿北勢溪出頭城;另一條路由大溪越山至雙溪鄉大坪,經雙溪頭而出汐止”。《臺灣茶街》一書中稱:“安溪人走出‘茶路’,更走出了茶葉經營網絡世界。臺北市大同區內的百年茶行有:王有記、王瑞珍等都是來自安溪的茶商,他們憑著空手打拼,對抗洋行的外資優勢,為臺灣發展書寫了歷史!”
明朝時,臺灣省臺北市有一條街名叫“赤峰街”,居住的群眾都是從安溪西坪赤石聚斯樓遷移過去的,1673年,聚斯樓受強烈臺風暴雨襲擊,損壞嚴重,屋面全部翻修,維修資金依靠西坪林氏第九世臺灣臺北赤石街林朝發茶莊資助。
清末時期,閩臺茶產業興盛,也是兩岸茶產業相互交流最密集的年代。隨之而來的,是閩臺茶文化的互通互融。臺灣的很多茶文化習俗都是由福建地區傳入。《臺灣通史》記載:“臺人品茶,與中土異,而與漳泉潮相同。”
臺灣民俗專家沈明達到安溪縣大坪鄉采集茶歌時發現,安溪茶歌和基隆茶歌的詞曲幾乎完全一樣。據了解,烏龍茶傳入臺灣之后,安溪的茶文化習俗也相繼傳入臺灣,如茶歌、茶舞、茶藝、茶王賽等,并不斷演繹和發展。茶文化的交融,有力地推動了安臺之間的文化溝通與產業交流。
臺灣阿里山茶園
新時代安臺茶產業融合之路
歷史的風云曾短暫阻隔茶香,但血脈的聯結從未斷裂。20世紀80年代,兩岸開放往來,茶葉成為一條溝通的紐帶,連接起安臺之間的地緣、親緣關系。從此,安臺兩地茶業的交流、合作便接連不斷。
1986年,隨著臺灣大學教授吳振鐸夫婦來福建,兩岸茶界交流打開了通道。1989年,臺灣南投茶農20多人組成茶葉訪問團,首次赴安溪參觀訪問,所到之處受到熱烈歡迎;1997年11月,時任臺灣中華茶文化學會理事長范增平率領代表團10人,前來安溪參加“海峽兩岸烏龍茶發展戰略研討會”;2001年,安溪舉辦海峽兩岸茶文化交流會,兩岸許多民間人士前來赴會、以茶會友,兩岸茶緣由此演繹出更濃郁的鄉情;2010年11月,安溪舉辦首屆海峽兩岸茶機械博覽會;2010年12月,首屆閩臺茶鄉交流會在福建安溪舉行,兩岸茶鄉代表發表了《閩臺茶鄉共同宣言》,提出“鄉鎮聯盟”的新思路,通過多形式、高層次、寬渠道的交流合作……安溪與臺灣逐步邁向更高層面的茶文化交流。
如今,臺灣各茶區依其生產制作環境及特性而發展出各種特色茶。圖為臺灣茶廠里正在進行萎凋程序的茶青。
隨著兩岸交流的持續深化,一大批臺灣茶企赴安溪生產經營茶葉,臺灣的茶樹品種、制茶機械設備、經營推廣理念也隨之被帶到安溪,與當地茶產業融合互鑒。可以說,茶已成為安臺農業交流合作的重要產業。據不完全統計,從20世紀90年代初至今,在安投資發展的臺資茶企就有30余家。此外,安臺合作還涉及茶葉機械、茶食品、茶文化旅游等諸多領域。
與此同時,安溪還通過茶文化學術交流、茶道茶藝切磋、好茶品鑒等活動,密切兩岸茶業界交流,推動安臺茶業的發展。據了解,安溪縣茶業發展促進會已連續十三年參與舉辦兩岸斗茶茶王爭霸賽,成就一批“兩岸茶王”明星產品;安溪與臺灣阿里山茶葉協會以茶為紐帶,構建起“產、學、研、銷”全鏈條合作體系。從茶科技研發到茶旅路線打造,從青年創業孵化到茶文化IP共創,安臺茶緣正跨越三個世紀,在融合發展中煥發出新的生機。
如今,乘著兩岸融合發展的浩蕩春風,茶樹同根、技藝同源、文化同脈的兩岸茶人,正以茶為媒,在科技共創、文旅融合與青年合作等領域,譜寫新時代茶產業共生共榮的華美篇章。
安溪與臺灣的茶緣,是地緣相近的見證,是血緣相親的印記,更是文緣相承的象征。從一片茶葉的遷徙到一條產業鏈的共生,兩岸茶人以茶為筆,共同書寫著“茶和天下”的壯麗詩篇。未來,隨著茶香通道的持續延伸,安臺茶產業必將綻放出更加璀璨的融合之花。(記者 陳和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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