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年:
打工的時候,一想起昨天還在講臺上講北京上海,今天就在工地搬磚,感覺有點說不出來的……
尷尬了好久,他憋出這句話,茶釉色的臉漲紅了,成了朱砂色。
午飯時間到了,男生女生在院子里太陽下分坐兩堆,掏出從家帶來的饃饃和奶茶。李永年給年紀小的擰開塑料瓶蓋,繞了一圈便回到教室。
教室墻上,貼滿了手寫的值日表、課程表。雖然只有11個孩子,但是李永年根據年齡、漢語程度,仔細分工了班長、學習委員、體育委員。
高原天氣多變,陰晴不定,時至下午,鼓鼓的風更大了些,干燥的空氣中夾雜著牛糞和泥土的氣味,書本吹得嘩嘩作響。關上門,李永年提高了講課的聲音。“我愛北京天安門”,一口濃重的方言普通話,把學生的發音也帶得“跑偏”了。
根據學生的年齡,李永年仔細寫下值班表
李永年:
學生在還熱鬧點,晚上黑得啥都不見。我走三四里去鄉中心小學吃飯,天不好的時候就不去了。就我自己,我不怎么說話,換了你們耐不住。
鄉上照顧我,讓我來日芒教學點,因為這里每學期有1000多元的教學經費,買個粉筆板擦啥的日用品,我自己說了算。吃喝都去鄉小學,別人還要掏點伙食費,給我就免了。
我有個高中同學張永武,他考了大學,現在在北京外國語大學做翻譯。他來看過我,女兒上大學的一萬就是他借給我的。高中同學還有在五礦集團的。沒有看不起我,他們對我還是高中那會兒的情誼。
妻子在樂都縣當環衛工,是“4050”計劃給提供的崗位。我覺得大家都很照顧我們,要不這年頭上哪里去借錢,特別是我又還不上。
半月談記者:對人生有什么規劃嗎?
李永年:
把書教好,把欠錢還了,把娃娃供出來。人生的事兒,要一樣一樣來。能做到這幾樣已經很不容易了,沒有其他啥規劃了。我喜歡看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電影、人物傳記什么的,現在中心小學有無線網絡可以反復看,我很滿足了。
我也和鄉里爭取過編制,但是代課教師又不是我一人,還有更遠更偏僻教學點的。解決了我別人也來找,鄉里工作就沒法干了。后來我就不找了,已經52歲了。(張曦徐文婷 來源:《半月談內部版》201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