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琳能脫口而出這場高校“隱形資助”的種種細節,比如每條補助細則、整套受助者篩選標準,甚至是上回資助發放的日期。但一個關鍵信息除外:作為學生資助管理中心主任,她在最初并不知道203名受助學生的姓名。但這恰是符合資助原則的。
今年9月開學后,在她工作的西安電子科技大學(以下簡稱“西電”),“學校用大數據悄悄往困難生飯卡里打錢”的消息在網上鋪天蓋地,其實距離西電第一次向困難學生飯卡里打入720元補助已過去半年。
在河南省會的鄭州大學(以下簡稱“鄭大”),校園卡隱形資助10多年前已開始。期間也有院系輔導員提議,是否可向學生干部提供資助名單以便重點關注,但是提議因為“涉及受助學生隱私”始終沒有通過。
“這些數據,其實一直都靜靜躺在學校信息中心的數據庫里。”盧琳說。龐雜的校園大數據庫在精準資助名義下才被激活。
大變局正在發生。今年10月17日是我國第6個扶貧日,也是高校學生資助政策體系自2007年建立后的第13個年頭。去年教育部等六部門聯合發布的《關于做好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認定工作的指導意見》中指明了“精準資助”,并提出“堅持定量評價與定性評價相結合”。
不公示困難生認定名單、不用提交家庭貧困證明,一場保護困難生隱私和自尊的大數據隱形資助行動,在眾多大學以各自的算法進行。
然而網絡評論區對高校“大數據扶貧”的疑問也未曾停止:大數據真能篩出最精準的困難生嗎?會不會有學生因為減肥、造假冒領等原因獲得資助?每月100元上下的餐費補助對困難生的實際幫助大嗎?
改變的起點
3元增量究竟能為大學食堂一餐飯帶來什么改變?
這是西電大三學生黃旖收到校園卡資助后的一周,一直琢磨的問題。這筆720元補貼的資助標準是:一學期每天2餐,每餐補助3元。
在收到資助前,她的餐標是5元以內,在學校食堂幾乎吃不上除了夾饃、雞蛋餅等主食外一頓葷素搭配的正餐。但她談及以前的餐食,沒用過負面詞匯,只說自己“愛吃,但更注重性價比”。
8元是補助后的餐標,不需多加節制就能在食堂窗口打到一葷兩素。
收到隱形資助的學生浮出水面,大多因為善良“暴露”——卡里多了錢,他們最初以為是別的同學誤充的,主動向輔導員澄清想要歸還,黃旖也是如此。
9月25日19時黃旖去學校食堂吃飯,用餐高峰的人潮已散去。這個宿舍樓下的食堂是她最常光顧的,“大鍋菜多,精品菜少,挺實惠”。
因為晚到,窗口菜少了,不少菜品被拼到一起售賣,菜也沒了熱氣。黃旖不太在意,她仰頭看價目表,盯了足足十幾秒。
“這是沒飯補前養成的習慣,很摳門兒,以前我會盯著價目表看更久。”黃旖說起以前她常會站在打飯的長隊外猶豫許久,有時越看越急,索性拿塑料袋打個菜走了。
飯卡里每月多了180元后,她常去的是6元的套餐窗口,三素一葷的樣式,口味差強人意,裝餐食的是鋁盤,不如8元套餐的白色餐盤精致。但這個窗口在用餐高峰時也會排起長隊,黃旖在其中不再覺得自己另類。
校園有不少黃旖的禁區,比如校內兩座商業綜合樓大小不下百家餐館,黃旖極少光顧。她還算熟悉的只有賣菠菜面的檔口,小份西紅柿雞蛋面10元,面湯免費。她說有“在家吃飯的感覺”。但也不常去,她只在低血糖犯時才去那里改善一下。
再比如她常去的學校圖書館里有家咖啡店,飲料均價20元左右。黃旖2年多來從沒進過這家咖啡店,她在記者“請客進去喝一杯”的倡議下第一次進入。落座后,她向四處張望許久,見有人在自習,她自言自語了句:“這兒那么吵,為啥不在圖書館自習區學呢?不劃算!”
她現在最坦然的“奢侈一把”還是在食堂,偶爾點上一份10多元的石鍋拌飯。
“學校食堂其實是人和人差距很小的地方了,我從大家的餐盤里看不出哪些人可能和我家境差不多。”一位坦承自己困難生身份的大二女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