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公平
黃旖覺得自己也任性過——大二暑假,她參加了香港大學的暑期游學。
那年的游學項目有美國、新加坡等選擇,香港的項目最便宜,加上學校補貼的游學經費,自費部分不超過2000元。即使如此,她還是猶豫了2天才告訴父母。
成行那周,大部分時間她都留在香港大學聽課、吃食堂以節約成本。“我記得聽專業報告時,全英文的有點難跟上,就盡量捕捉關鍵詞。”聽完高密度的英文報告后,回到賓館是她的放松時刻,透過窗戶可看到“維港一線海景”。
有一回,她在香港街頭迷失了,手里拿著為朋友代購的東西。唯一為自己買的是杯網紅奶茶,排了半小時隊。
一年后暑假,一位拿助學金的高中校友找黃旖咨詢香港游學事宜。可校友最終放棄了,因害怕被同學質疑“困難生資格”。
一位大學輔導員曾和記者說起,他學院一位女生的確因為“困難生報名參加美國游學”被指摘。剛聽到那位女生要去美國,群情激憤,不少同學每晚定時在校內論壇“炮轟”她。而這位輔導員覺得有失公允之處在于,當時根本沒人在意這位女生品學兼優,本就符合學校選拔的游學人選。
風聲在新學年的困難生認定工作來臨前愈演愈烈。他找那位女生談話,女生特別希望和大家澄清。他請那位女生寫下情況說明,打算在新學年學院困難生認定會上代她解釋。
“我堅信這次美國之行對我太重要了,我也確信它對我產生了巨大影響……”女孩在信里澄清了這次的自費支出,除去她勤工儉學以及獎學金積蓄,家庭負擔的可能也不到1萬元了,即使如此,她依舊自責不已。
那晚的認定會上,當大家聽同行的學生說起女孩在當地只兌換了極少的美元,又說起她除了給親朋買小紀念品沒有任何消費時,全場沉默了。
“這就是他們真實存在的發展性需求,無論他們家境是否艱難。”鄭大輔導員張晨曦說。
記者旁聽過一場學院困難生認定工作會,會議一度陷入相同困境:一位申請人剛換了最新的蘋果手機,同宿舍的人就手機是她自己買的還是親戚送的討論許久;還有位申請人喜歡手辦玩具和電子產品,大家為他的愛好是否存在“過高消費”爭論不下,后來證實他的手辦不超過200元,而電子產品也是淘來的二手貨才平息。
在鄭大,一位接受過隱形資助的醫學院女生讓人印象深刻。她的著裝簡約卻不失精心:微卷的長發、寬松的衛衣,絲毫沒有生活拮據的烙印。女孩打趣說:“我擅長用最少的錢過上體面生活。”
當下大學,困難生該以什么面目出現?任何概括都有失公允。清晰的事實是:在這兩所大學,收到隱形資助的還是困難生中的少部分。“我們隱形資助的學生人數,接近特困生人數,許多一般困難學生不在其中。”鄭大學生處的魏東老師說。
多時候他們的缺口并不在3元飯補。”盧琳說起在西電每位同學每年可向學校申請2000元無息貸款,用于創新創業等發展性需求。
承認家境貧寒的學生需要更多發展的可能性,對他們的多元選擇有更多認同,或許這只是公平的開始。
黃旖始終沒對記者放下戒備心,反復確認隱私信息不會刊登,而且一直沒向記者開放微信朋友圈。
“最好我的坦白能讓和我處境相同的人擁有生活的勇氣”,黃旖希望她是“暴露”在大數據算法密林之中的少數人,“一切都繼續悄悄進行”。 (文中受助學生及困難生均為化名)(記者 楊書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