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日,著名越劇表演藝術家徐玉蘭追悼會在上海舉行。越劇泰斗徐玉蘭先生仙逝,天堂里的“群英會”又多了一位“重量級”,地上的我們則不免失落傷感。與過去送別眾多老藝術家一樣,四面八方的追念撲面而來,既是懷念她的藝術,亦在追憶她的為人。
不過,至少到目前,我們還沒怎么看到“她帶走一個時代”之類的感慨。斗膽妄言,如果徐玉蘭大師泉下有知,會覺得這是幸事。
在“國寶級”大師們漸漸凋零的當下,“帶走了一個時代”的評語,人們再熟悉不過。幾乎每送走一位大師,我們就要發一次這樣的感慨,搞到后面偶爾也會審美疲勞,盡管這些大師都擔得起這樣的名譽。但平心而論,稱他們“帶走了一個時代”不是套路,也不是空洞的煽情,甚至不只是單純的贊賞。揣度個中原因,既是因為,許多大師身上確乎承載著一個時代的歷史記憶和文化精神,甚至一個人就是一個時代的代名詞;也是因為,這種記憶與精神,隨著時間流逝往往愈顯稀缺,甚至難以為繼。
幾天前86版《西游記》導演楊潔逝世,網上一片懷念聲,起初都是“70后”“80后”們在懷念自己的“青春記憶”,但很快就成了懷念那個“沒有小鮮肉霸屏的時代”,而后自然而然就聯想到今天。這個技術發達、資本雄厚、處處“IP”、滿眼明星的時代,卻再也拍不出如86版《西游記》那樣的“走心劇”了,影視業同“藝術”漸行漸遠,當年那種不唯名利、務求崇高的藝術生產,亦漸成絕唱。
去年春天連環畫家賀友直先生猝逝,也引來過類似的討論。透過一張張生龍活虎的連環畫,以及不斷被披露、被重現的賀老生前言論,人們看到的是一個老派藝術家對待“吃飯家什”的畢恭畢敬,也是一個老派文人對待藝術事業的耿直虔誠。賀老的畫和話,吸引過很多人,也得罪過不少人。比如出高價讓他畫李白,他硬是拒絕,撂下一句“這錢不是我賺的”。為什么呢,因為“李白的詩我沒有一首背得出來,我去畫李白這不是開玩笑嗎?”——想想那些依靠左右逢源來實現“名滾名、利滾利”的“名家”,或憑借有限招術(甚至騙術)混得風生水起、包打天下的“大師”,賀老這般“友直”活脫是一記無聲耳光。
可惜,這樣的“畫匠”總是少數,而那樣的“大師”倒是方興未艾。一樣道理,“良心劇”沒了,如此這般,怎不教人悲從中來?
因為懷念一位逝者,開始懷念一個時代,進而懷念一種道統——這是近年常見的“懷念鏈條”。對逝者來說,這無疑是一種哀榮。但想來,他們寧愿不要這樣的哀榮。比之身后成為世人單純懷念供奉的對象,真正的藝術家更希望的,是其身懷的藝術和其背后的風氣、道統,能夠代代相傳,不至失落。比起“你帶走了一個時代”,他們或許更愿聽到“這個時代不辜負你”。
所以許多老大師要對“傳承”孜孜不倦。這需要花很大精力,并且多少也要依賴大氣候。徐玉蘭先生生前就說過,“找接班人,不容易”。但再不容易,這件事依然亟需要做,并且需要許多人來做——要傳承的不僅是一門藝術、一門絕活,也是一種精神,甚至一種風氣、一種道統。好東西沒有理由隨隨便便逝去,在這方面,“接班人”就不只是“行內人”,你我大眾都有點責任。
畢竟人事有代謝,從自然規律說,沒有人能阻止大師們漸次凋零;但從文化使命說,還是別輕易讓大師們“帶走一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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