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春節,對于小李來說,難熬且痛苦。
小李如今在上海一所著名高校工作,工作體面;小李性格爽朗,做事利落,是“女強人”一枚,也頗受異性喜歡……總之,在朋友眼中,小李是那種令人羨慕的性格獨立、人格獨立的人。小李也承認自己生活的幸福感挺強的,除了回家過年時的被逼婚。小李出生于1987年,在故鄉,她的同齡人大多已經結婚生子。小李的母親對此非常著急,大齡未婚在故鄉近乎一種“恥辱”,你有沒有好工作,你能力是大是小,這些反而是次要的。小李的母親勸她不要太挑剔,差不多就行了,即便是結婚再離婚了,也比單身強。小李為此非常矛盾。她不忍心看到父母因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而如此焦慮不安,也不想將自己潦草地嫁出去,在痛苦的父母痛苦地逼婚中,她也陷入了痛苦。
小李的遭遇并非個案。每到中國傳統春節,當單身的Linda、Mary、Vivian、George、Michael、Justin變回單身的秀蘭、翠花、桂芳、大強、二餅、狗剩們的時候,一場中國式逼婚大戰就開始了。“爸爸媽媽也老了,你就算是為了我們著想,也要快找個人結婚啊!”“你到底要挑挑揀揀挑到什么時候!”“你再不結婚我們都沒臉見人了!”雖然不少父母的逼婚并不合理,子女們大可不理會,但很多人還是感受到真實的痛苦,“不理會”并不容易做到。逼婚是如何成為年輕人不可承受之重的?
中國的傳統文化當中,“孝”是一個貫穿始終的文化內核。什么是“孝”?簡言之,父母與子女之間是一種權威和順從的關系,子女必須聽從父母的,不可忤逆。進入現代社會,傳統文化中的許多糟粕遭到了摒棄,但孝文化仍舊有著廣泛的社會根基。我們當然要敬愛、尊重、贍養父母了,這并不意味著子女是父母的私有財產,只能聽從、順從和屈從。只是“父父子子”的陰影揮之不去,子女若不順從,輕易就被扣上“不孝順”“沒良心”的帽子;尤其是有的父母“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給子女帶來了極大的道德壓力。
除了道德壓力外,逼婚帶來的另一個壓力是輿論壓力。伴隨著逼婚的,是單身被污名化。一個人事業再成功,長得再好看,但只要他/她還單身,人們總不免投去異樣的眼光,猜度單身背后是否有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逼婚現象一直都在,但近兩年來,逼婚越發成為一個顯著的社會問題,根源在于,到了所謂適婚年齡卻仍未結婚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了。單身如今在成為一種時代潮流。數據顯示,中國單身男女人數已近2億,如今有超過5800萬人一個人生活,其中20歲到39歲的年輕獨居戶接近2000萬人。這些主動選擇單身的人士,大多生活在大中城市,他們接受過高等教育,從事相對體面的工作,經濟獨立,精神獨立,并享受一個人的生活狀態。在社會學家李銀河看來,這首先意味著個人主義迅速上升,婚姻從一種普遍的價值已經變成了純粹個體的選擇,“家”的概念、家族主義在下降。
某種程度上看,逼婚和反逼婚的沖突,本質上是結婚和不結婚兩種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的沖突。即便對于這一代年輕人來說,他們更獨立、更自主,但要他們“剔肉還骨”般舍棄與父母的關系,既不盡合理,也是痛苦而困難的。代際沖突和價值觀的沖突,往往難以消弭,它需要一代人甚至幾代人的時間去調適。以逼迫或強硬的方式要求對方認同自己,往往只會兩敗俱傷;無論是父母還是子女,都應該更多地嘗試溝通和理解——這看似老調重彈,但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曾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