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美國精神病學會年會上,一項調查結果震驚世人:醫生的自殺率(28-40人/10萬人)是所有職業中最高的,是普通人的兩倍多。究竟是什么原因讓自殺成為醫生群體中的“流行病”?
帕米拉·韋伯出生在一個醫生世家,她繼承父業也當上了醫生。五年前,在短短的18個月里,韋伯接連失去了3名同事,而他們都死于自殺。“為什么?”每個人都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壓力,讓這些成天忙著治病救人、幫助他人對抗死神的人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從那時起,韋伯開始關注醫生以及醫學生自殺的問題。
“死亡名單”令人痛心
“一名產科醫生被發現死在浴缸里,頭部中槍;一名麻醉師服藥過量,死在醫院的更衣室里;一名家庭醫生撞火車身亡;還有一名內科醫生,在一場醫學會議期間,從酒店露臺縱身跳下……”提起這些生命的逝去,韋伯倍感痛心。甚至在她還是醫學生時交往過的兩名男性也都死了,死因都是“意外服藥過量”。“要知道,醫生幾乎不可能不小心服藥過量。”在一次會議上,韋伯向一屋子的醫生提了兩個問題。“有多少醫生遇到過同事自殺的情況?”韋伯回憶道,當時屋子里幾乎所有人都舉了手。“當我再問,有多少人考慮過自殺?只有一個女醫生沒有舉手,包括我在內的其他所有人都舉手了。”
韋伯說,她已經當了20多年的醫生。直到46歲時,她所接手的病人中沒有一個人自殺,但她卻經歷了太多醫生與醫學生的死亡。如今,她的“死亡名單”上已經記下了757個人的名字。
事實上,醫生這個群體的自殺率一直居高不下。每年有100萬名美國醫生自殺。但實際的數字可能遠高于上報的人數。美國精神病學會今年5月8日公布了一份調查,稱醫生的自殺率為28-40/10萬,是世衛組織公布的2015年美國普通人群自殺率12.6/10萬人的兩倍。在普通人群中男性自殺率高于女性這一差異,在醫生群體中也消失了。
從醫之路注定艱難
究竟他們為什么要自殺?為了弄清楚這個問題,韋伯盡可能與醫生及他們的家人溝通。在韋伯看來,愧疚、恐懼、筋疲力盡等一系列因素綜合在一起,逼得這些本應沖在救人一線的人選擇終結自己的生命。
選擇學醫就注定了這群人走上了一條艱難的道路。美國西北大學醫學院的住院醫生項目主任瓊·梅耶·安茲亞說:“在開始醫學院的生活前,他們的生活質量普遍要高于同齡人。但自從學醫后,他們的生活質量迅速下降。”
盡管在美國,醫生的收入遠高于其他許多行業,但昂貴的學費讓大部分醫學生都背負了上萬美元債務。要想拿到行醫執照,一步也不能錯,24小時以上工作無休是住院醫生的生活常態,而每個月輪換一個科室也給他們帶來焦慮。
弗蘭西斯·桑斯維克當住院醫生時,就因為太過小心和緊張而被高年資的醫生嫌棄:“你根本用不著這么急忙把我叫來!”自此,桑斯維克變得更加緊張,老是犯錯。安茲亞說:“學生總是會擔心自己在輪換科室的某個環節出錯,可能就再也沒機會當醫生,更別提償還巨額貸款了。”頻繁的考試也讓這群年輕人時刻背負著壓力。
即便艱難通過重重挑戰,順利拿到了行醫執照,這群人背上的擔子依然無法放下。流水作業讓他們不堪重負。面對診室門口排著的長隊,醫院行政部門總是會要求醫生盡可能多地接待病人。要是醫生看病的速度慢,就會被批評“效率差”。
由于每天每時每刻與死亡打交道,一些醫生尤其是急診科醫生患上了職業創后應激障礙。病人的死亡,往往帶給他們無法承受的痛苦。即便整個救治過程沒有任何問題,但一些醫生始終無法原諒自己,而自殺是他們自我懲罰的最終方式。
韋伯采訪過一個急診科醫生,他曾搶救過一個患上流感的姑娘。搶救成功30小時后,這個姑娘又因為呼吸困難被送回急診室。最后,盡管用盡了一切辦法,這個姑娘還是死了。“當我在凌晨時分回到家,我非常傷心。我為這個姑娘和她的家人哭泣。我哭著睡過去,醒來時依然十分痛苦。”回憶起這段經歷,這名急診科醫生依然感到痛不欲生。“人們都說,醫生已經目睹了太多死亡,他們靈魂的一部分已經死掉了。”但他覺得,在急診科工作的醫生雖然被折磨得筋疲力盡,卻沒有地方讓他們釋放內心的痛苦。
“心理醫生說,我的問題不在于那個女孩,而是一次又一次精神創傷的沖擊。”備受內心的煎熬,這名急診科醫生后來吞下一把藥片想要尋死,但被人發現并及時搶救了回來。“急診科工作曾經定義了我的人生。我喜歡每天去工作。我曾一度認為自己是個關心病人的好醫生。但現在,一旦想到要回去工作,我就感到緊張。”他說道。
醫療事故訴訟更是毀滅性的。人人都會犯錯,但醫生犯錯卻似乎無法得到世人的包容。“當醫生犯錯,他們就會經由電視或是網絡直播,遭到法庭的公開指責甚至是羞辱。許多人在此之后精神備受折磨,甚至會自殘。”韋伯說。
禁忌話題急需打破
盡管抑郁和自殺是這個行業“公開的秘密”,但自殺卻是個禁忌的話題。有一次,韋伯收到美國醫學會的邀請參加一場活動,因為對方對她關于醫生自殺的演講很感興趣。“然而就在活動開始前,我被通知說不用去了,因為人們對我的這個話題‘感到不舒服’。”甚至醫學界有人認為,公眾不需要知道醫生自殺的問題有多嚴重。
一些業內人士認為,治療別人的人自己也處于痛苦之中是一件非常羞恥的事,會嚇到病人。甚至有人認為抱怨不止的醫生都是“愛哭鬼”。韋伯說,醫生尋求幫助更被視作是弱者的表現,看心理醫生等同于自殺,“這意味著我們可能會被吊銷行醫執照。”
為了改變這一現狀,一些人已經開始嘗試,為陷入困境的醫生和醫學生提供幫助。美國俄勒岡州西部的雷恩縣醫生協會自2012年4月開啟了一個醫生健康項目,全天24小時接受醫生和醫學生心理咨詢。前來咨詢的人不用擔心消息走漏而被吊銷行醫資格。在最近的兩年里,一共有131名醫生撥打電話咨詢,且沒有一人自殺。負責這個項目的坎迪斯·巴爾說:“這個項目正在起作用。我們還接到其他城鎮的醫生電話求助。”
“我們要讓那些陷入抑郁和考慮自殺的醫生知道,他們并不孤獨。醫生也可以哭泣,可以情緒化。他們需要途徑來釋放痛苦,而非只有死亡這一條路。”韋伯希望更多的人可以加入其中,打破醫學界的這一禁忌。“有時候,病人的善意姿態也會讓深陷痛苦的醫生找回生存的信心。所以,送給你的醫生一張卡片、一束鮮花,給他們一個擁抱,你拯救過的生命有一天可能會拯救你。”(記者 齊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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