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三明市將樂縣西南部的龍棲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密林深幽,山高水清,令來此游玩的人們流連忘返。作為福建傳統手工造紙大縣,將樂也是我國最早生產毛邊紙的地方,而其中又以出產于龍棲山的“西山紙”最負盛名,迄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但在現代工業造紙的沖擊下,這一至今仍完整保留蔡倫造紙工藝的“西山竹紙”造紙技術已瀕臨衰亡。
近日,海都記者造訪龍棲山西山造紙工坊,聽西山紙第四代傳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竹紙制作技藝傳承人劉仰根講述西山竹紙的盛與衰。
龍棲山西山造紙工坊位于一個小院中
傳承蔡倫造紙術,已有一千多年歷史
龍棲山中最常見的,就是筆直、利落而青翠的毛竹。毛竹的嫩竹可作造紙原料,造出來的紙,被稱為“竹紙”或“毛邊紙”。將樂是福建傳統手工造紙大縣,《中國書法工具手冊》記載其是我國最早生產毛邊紙的地方,而其中,又以“西山紙”最負盛名。《福建通志》記載,西山紙在唐、宋時即享譽海內外,迄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
西山紙制作完整地傳承了蔡倫造紙工藝,造出的紙細膩柔韌、光潤潔凈、吸水性強、久存不蛀,用于書法,吸墨性強,墨色固定而不褪色。清人郭柏蒼在《閩產錄異》中說,將樂紙以楊家山的京紙和龍棲山的西山紙最好。乾隆組織編寫《四庫全書》時,曾命欽差大臣到將樂調紙印刷,更將西山竹紙列為“官紙”,專供朝廷使用。民國時,“西山紙”走向輝煌,百余家作坊年產紙五萬余擔,為福建之最。
2008年經國務院批準,竹紙制作技藝即西山造紙技術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傳統技藝類擴展項目名錄。
上百道工序的繁復辛苦,是龍棲山中的工匠情懷
轉過余家坪蜿蜒的鄉道,西山造紙工坊掩映在山坡下一片茂林修竹之中。不同于人們對復雜結構和巨大占地面積的想象,而今的造紙工坊只是一方白墻黑瓦的平凡小院。
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竹紙制作技藝傳承人劉仰根,正是這間小小院落的主人。資料顯示,他是西山紙第四代傳人。
“我家祖籍是長汀的,來到將樂有三四代了吧。”劉仰根介紹,他自16歲開始就跟著父親劉啟春學習造紙。
手工造紙十分繁復辛苦。農歷七月半,是傳統西山紙造紙開始的時候。而對造紙的準備,從毛竹還成長于山林中時就開始了。備灰(準備石灰窯用于沉淀)、劈山(清除竹山雜草)、管護(保留優質筍)……“官方說法中的主要工序有28道,但實際上的具體工序有100多道,細講根本講不完。”劉仰根說。
每年立夏后的三天,他與紙工們就上山砍嫩竹,將嫩竹斷成兩米長管再剖開成三厘米左右寬的柵子,捆束成把投入位于工坊不遠處的石灰池中,撒上石灰,灌水浸塘。兩三個月后,竹片浸泡得糜爛,熟透變黃。取出洗凈,再放進池塘,用山上的泉水漂洗。接著將竹料剝去竹節和內外兩層皮,放入竹料槽內。
踏料,是最辛苦的一道工序。用腳將竹料踩成紙漿,再倒入工坊中的紙槽。紙工們在紙槽內蕩料入簾,濾水,把紙漿翻轉倒扣在木板上,分離出一張濕紙。最后在昏暗而帶著古老氣息的焙紙房內,將一張張濕紙焙干、揭下、裁切,一張光滑無瑕的西山紙才能完美面世。
昏暗的焙紙房,一張張濕紙在此焙干
技藝傳承面臨斷層窘境
20世紀七八十年代,是西山紙的最后一個鼎盛時期,全山手工造紙作坊發展到112個,但到90年代,造紙作坊卻迅速跌至70多個。為什么僅僅十年間,西山紙作坊數量會驟降?
劉仰根告訴記者,20世紀六七十年代,西山紙是國家二類物資,被用于印刷重要歷史書籍,也專供外貿,遠銷東南亞。造紙工坊只需負責生產,由政府負責統購統銷,穩定的產量與收入讓西山紙產業繁榮。但到改革開放以后,受工業造紙的影響,曾經供不應求的手工造紙生存空間越來越小,西山造紙業的境況逐漸衰弱。由于工作枯燥,又是個體力活,產量低下,經濟效益不佳,很多年輕人不愿意學習這門手藝,手工制作技藝的傳承面臨著斷層的窘境。“而今,只剩下我一個工坊還在堅持造紙。”
為了讓西山竹紙技藝更好地傳承下去,劉仰根花了不少心思。他連續幾年參加海峽兩岸文博會推廣西山竹紙,讓西山紙漸漸重回社會視野,也接到了一些書畫家、出版社的訂單。但訂單真的來了,劉仰根卻高興不起來:“人家想和我的工坊訂一個合同,一個季度訂一個集裝箱100噸的紙。但我們10年也不一定能生產這么多啊!”算上劉仰根,西山造紙工坊全生產流程的紙工大約在9人左右。每日工坊的產量大概為10刀,“刀”是手工造紙的計量單位,一刀是100張紙,而一噸紙大約為235刀,產能與訂單需求差距極大,劉仰根只能無奈放棄。大訂單無法承接,一日10刀的小產量也沒足夠對應的市場,只能導致積壓,依靠著政府的補助勉強支應工人薪水。
“但我真的很不希望這個技藝就此失傳啊。” 劉仰根還在努力維持,積極地為西山竹紙尋找適合的銷路。(海都記者 吳雪薇 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