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母親雖說是一家紅白事的百事通,但遇到兒子結婚這種大事,她還是需要請教村子里的喜娘,在當地被稱為“老人媽”,她們一般是世襲媒婆。
黃金新娘(圖片來源于網絡)
“老人媽”蔡姨在30歲時跟嬸母學紅白事,嬸母是村子里年長的“老人媽”,見蔡姨平時做事細致有禮節,所有的四字句吉祥話她學一遍就能記住,似有這番緣分,便教導她成為“老人媽”。傳統儀式繁瑣到極致,結婚之日,“老人媽”會站在男女雙方邊上,教導他們該做什么。
吳毅母親在廟里問好了幾個良辰吉日,最終和女方父母選定,訂婚的日子為正月初八,三天后正式結婚。
日子定下來后,吳毅家里就要準備去下聘。需要一整車的聘禮,里面裝有紅燒肉罐、面線、魚、豬肚、喜糖喜餅、豬腳、花苞、綠豆餅。每一樣都代表了一種含義,如豬腳的俗稱為洗屎袋,為的是孝敬女方母親把女兒帶大。古時候,這些東西要全部裝進“盤擔”,也就是竹籃,用扁擔挑到女方家中,女方負責把這些聘禮分類,送給遠近親戚們。根據女方家報出的數目,吳毅的母親將以上每樣準備了近兩百份,交給新娘家去分發。
下聘的重頭還是聘金。蔡姨說,錢多錢少都是為了一個“禮”字。在泉州的喜慶場,蔡姨見多了結婚之時炫富、為錢撕破臉的種種。她曾經主持過一場晉江婚禮,雙方說好,男方給女方500萬的聘金,當地的習俗是女方要給出雙倍的嫁妝。結婚當日,嫁妝一到,男方家人立馬現場點驗現金,發現根本不足1000萬。當場就翻臉婚也不結,派婚車直接把新娘送回母家。
在閩南的傳統里,外嫁的女兒不再繼承家庭的財產,因此對嫁妝極其重視。蔡姨提及,本地的報紙上曾經報道了一則新聞:男方父母為了得到更多的嫁妝,借了500萬元高利貸當聘禮,結果媳婦進門后,死守嫁妝錢,一分也不肯讓出來,老兩口被追債,不得已喝農藥自殺。
“這還算是沖錢去的婚姻。”蔡姨遇到過一對自由戀愛的戀人,男孩是一名醫生,兩人戀愛三年,直至談婚論嫁之時,男孩對女孩說,我弟弟結婚時女方給了300萬嫁妝,我是家里長子,也是唯一的大學生,肯定不能少于這個數,不然就是給家族丟臉。女孩回家和老父母一起摳了摳家底,根本拿不出這個錢,兩人只能分手。
“有錢、嫁妝厚并不代表婚姻能幸福。”蔡姨常常告誡新人父母看淡這些,尤其是獨生子女家庭,更不需要計較嫁妝與聘禮,更何況大多還都是婚前財產,按照《婚姻法》,不計入夫妻共同財產。但是習俗和觀念很難改變。吳毅的一名女同學曾在結婚的當天,聽見婆婆背后議論她的嫁妝太薄。第二天回門,姑娘把所有金器和能拿到的現金全部裝進弟弟的盤擔里讓他拎回去,結束了這段“奇葩”婚姻。
“沒有個幾千萬的還談什么嫁妝?”現在的晉江人常常用這句話來反諷看重并炫耀嫁妝的家庭。想高調又不想過于“土”豪的家庭,便增加了婚禮現場慈善捐贈的環節,找來慈善機構和報社記者大肆渲染一番。
吳毅的母親權衡再三,選擇了體面又不失禮的做法。她拿出家里的金塊,去找金匠打了五個金戒指,兩條金鏈子,三對金鐲子,一對金耳墜,總共四斤多重。這些金器折合人民幣也要五十萬元,再加上三十萬元現金,裝進寫著喜字的紅紙袋。
金器,在近幾十年一度風行。吳毅的爺爺用賣一頭豬的錢娶了老婆,母親進門時買了一輛自行車當嫁妝,隨著人們越來越富有,黃金是他們守得住、穿戴得起來,又根深蒂固認為是能保值的方式。除了佩戴黃金首飾外,還可以將一兩一個的金磚用紅線成一串戴在腰上,或者把一斤一塊的金條摞在箱子里抬出來。
在吳毅的同學中,有的女孩每年生日,媽媽都送一樣金飾給她,滿月一周歲16歲生日,全家親戚也都會送金飾。結婚時,母親把這些金子打成了一個八斤重的鳳冠。那時候正值金價高峰,八斤重的鳳冠價值接近160萬元。而近幾年,結婚還流行起寶石套裝,幾百萬一套藍寶石、紅寶石也成了聘禮或嫁妝的擺設。
訂婚日,吳毅和哥哥、表哥拿著首飾和聘金到女方家里,新娘穿著偏紅色的衣服坐在客廳里,吳毅要把帶去的黃金首飾一樣樣戴在新娘身上——這只是新娘在結婚前的小部分飾品。在閩南,嫁女兒時親戚們有“添妝”的風俗,每個親戚都要送上一份黃金首飾,常常有體重不過百的新娘帶著十幾斤重的金器扶墻出嫁。有些家庭甚至和親戚同鄉們借金器,或者去金店里租金器讓女兒出嫁裝扮。“有的是為了炫富,給生意伙伴親戚朋友們看,有的是為了女兒將來在婆家更有地位,給她長面子。”蔡姨說。
等吳毅戴完,給女方父母敬茶,女方父母回禮,送給吳毅一條手指粗的黃金項鏈。女方家人要在祖先神位前燒香點燭,告知先人,閨女即將出嫁,然后把魚、肉分一點裝回男方帶來的盤擔里。按照規矩,盤擔不能空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