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鏡,玉做人間。
華夏祖先認為,春季霧靄彌散、夏季入夜也遲、冬季陰風凜冽,唯有秋日,月光清輝瀉地。蘇軾因而喟嘆“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換而言之,這一夜、這一月,是一年中獨一無二的佳會。千百年來,炎黃子孫代代在這一天因月而喜、向月而詠,成為維系民族傳統薪火相傳的重要載體。
賞月的第一層象征,是為團圓。
柔美回旋的輪廓,組合成一份完整。古希臘哲人畢達哥拉斯說:“圓是宇宙間最和諧的圖像”。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從哪個部分滾動,它永遠完整不變。只有直徑,不分長短;只算圓周,不分棱角。它是萬物的起點,也是眾人期盼的終點。對華夏文化而言,首尾相銜,意味著循環。就像時間,雖然一去不返,但我們懂得何謂四時輪回,也就懂得生命的真正意義,不在于靜止的永恒,而在于團圓后的生生不息。就像發展,雖然總是荊棘遍布,但我們懂得進步的真正意義,不在于直線前行,更在于擁抱為圓后的螺旋上升。
幾千年前,古代數學家劉徽就以割圓術求得極限觀念。先祖早已領悟到圓的真諦。所以我們把圓作為完美的象征、把圓比作天穹的輪廓、把圓作為推演的高級符號,而最后,把圓作為人與人之間靈魂的契約、文明的紐帶。
賞月的第二層象征,是為審美。
不同于烈日的剛勁,月以清新淡雅的光暈,內斂自持、收放有度,以此塑造了華夏文明的審美。比起張揚,它更喜低調;比起狂放,它更顯虛靜。從月的華美中,華夏子民代代體悟了何謂心靈空凈、宇宙明澈。這份傳統審美,讓靜觀成為民族藝術和哲學的終極關懷。靜觀塵世起伏、冥想鯤鵬逍遙,與天地同被,最終得以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于一瞬。文人雅士以淡泊悠遠為生活情趣,因為華夏文化的核心就是“和”。以和為貴,我們充分明白過剛易折,也素來警醒于企者不立、跨者不行。這份心態,也因恬淡月色,而千年相傳。
早在嫦娥奔月的神話中,炎黃子孫的心靈已經充盈著哲理,陰晴圓缺構成了不可避免的人生體驗。初民對月的傳說,表達了自己的宇宙觀和生命觀。縹緲神話,承載著千古感慨系之于月的哲學追求。明月不僅是天地造化,更是懸于夜空的文化原型,蘊藏著世代相傳的人生智慧和民族情感。
賞月的第三層象征,是為尋根。
華夏文化中,月亮與故鄉永遠一衣帶水。吾心安處是吾鄉。真正的故鄉,不僅指代地理位置,更是精神的誕生地。背井離鄉,意味著孤寂傷感、自我迷茫。自古以來,漂泊游子望月尋根、寄托鄉愁,成為古典文化的靈感源泉。因為月亮既是運行中的天體,又是永恒的天地。在矛盾的結合處,它啟示著囿于困境的炎黃子孫,超越時空,懂得精騖八極、心游萬仞的境界。伴隨著蒼茫的天問和雄渾高古的時空省思,尋根不只為單純求得心靈歸宿,更為無滯無礙地向前走。
正是這份對生命的體察,先祖們即使跌落人生低谷,仍不忘對月抒懷,以笑傲山林的人格,心寄眾生疾苦、家國大義。明月的皎潔,正類比人格的高潔。今日的我們,更須腳踏實地,為國富民強而努力不息。
中秋佳節,正是絲篁鼎沸、夜市駢闐時。天地的壯美,在這一刻跨過時空的局限,成就了華夏民族的道德風范和亙古哲思。花好月圓,只為炎黃子孫能以沖融澄靜,走好腳下的每一步。
(龔丹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