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投訴有人剛需 管不管都難

——老年代步車問題調查

　　目前，北京針對老年代步車的執法行動正在強力推進。老年代步車一方面因亂停亂放、飛線充電、違法行駛等問題遭到大量投訴，另一方面又承擔著老人代步出行、接送孩子上下學的現實需求。對于已購買并進入家庭的老年代步車如何治理？如果要取締，現存的家庭用車能否獲得一段緩沖期？記者就該類備受社會關注的問題進行調查。

　　數據分析

　　亂停放投訴量第一

　　三成市民反對“一刀切”

　　記者從北京12345市民服務熱線抽樣調取了1月1日至1月10日市民有關老年代步車呼聲的來電，一共197條。經一一辨別梳理統計，發現有關老年代步車的問題投訴共103件，占全部信息量的52.3%。其中，亂停亂放、違法行駛、飛線充電等三大問題位列市民舉報前三位，這三類問題的投訴量分別為59件、16件、10件，投訴占比分別為57.3%、15.5%、9.7%。

　　“在玉林東里周邊，三輪、四輪老年代步車泛濫，”一名家住豐臺區玉林東里二區的市民反映，老年代步車闖紅燈、逆行、走機動車道，帶來很多交通隱患。此外，在小區內亂停亂放，占用機動車位，“還從五六樓向窗外飛線充電，存在很大消防隱患。”

　　海淀區志強北園小區居民陳女士多次反映，常有老年代步車占停機動車位。此外，多位小區居民對老年代步車占用機動車位、堵塞消防通道停放等問題的投訴量也比較大。

　　“老年代步車非法上路，車速快，出了事故也很難解決。”市民楊女士反映，一次她走在長椿街上就被一輛老年代步車蹭了，“蹭了后直接開走，沒個車牌，車主還是位老人。”楊女士呼吁相關部門應該制定政策和方案，“好好管管這些車”。

　　在197條市民熱線中，有16條信息明確呼吁禁止老年代步車上路。“應給交管部門更大權力治理老年代步車，或者直接取締老年代步車。”市民張先生說。

　　不過，也有49條來電明確反對“一刀切”取締老年代步車。來電市民盼望相關部門對老年代步車能進行有效治理，“我家也有這樣的車，老人出行特別需要。我認為取締不合理。相關部門應采取措施管理起來，而不是‘一刀切’直接禁止上路。”一位來電者表示。

　　此外，還有10條、占比5%的來電咨詢有關老年代步車的治理政策。比如老年代步車是機動車還是非機動車，能否辦理牌照，能否上路行駛等……查閱辦理進展，記者發現不少市民對相關部門的答復并不認可因而“投訴升級。”

　　停放難

　　不上路車輛積壓成“僵尸車”

　　2020年末至今，北京市針對老年代步車開展了專項執法行動，規范路面通行秩序與源頭治理銷售同步推進，收效逐步顯現。“不過在嚴查上路后，我們胡同里停的這些老年代步車更讓人頭疼了。”西城區粉房琉璃街周邊是近期受市民投訴較多的一個點位。3月13日，記者來到粉房琉璃街，發現胡同里停放有10余輛老年代步車。這些老年代步車中多半已破舊不堪，有的看上去很久沒動過，車內積滿了塵土。記者又走訪了該處周邊多條胡同，發現被棄置的老年代步車有的成了“儲物柜”，車內堆放著廢品雜物，塞滿了硬紙殼、泡沫箱。“一個煙頭兒掉進去，后果不堪設想。”一名路過市民說。

　　據觀察，這些老年代步車上已不再貼有“自用”或“接孩子專用”等告知，取而代之的一是屬地部門張貼的“請勿在路側長期停放”，二是來自車主的“此車低價出售”。“如果以后真不讓用了，這種老年代步車怎么處理？走不了報廢，也沒有地方回收，總不能就這么‘爛’在路上吧？”一名市民說。

　　與胡同相比，在一些住宅小區，老年代步車的積壓閑置量更為龐大。當日，記者根據市民提供的線索來到豐臺區宋家莊家園，一眼看到院內擠滿了老年代步車，據估算有50輛，一棟居民樓幾乎被包圍在車海中。

　　記者發現，這些老年代步車新舊狀況不同，有的仍在使用，有的已經報廢，和其他雜物、垃圾混在一起。更有一輛老年代步車被鎖在一自制鐵籠中，一旦意外發生，連挪都挪不了。“看看我們這個院子，老年代步車成山，簡直就像個廢車處理廠。”一名居民告訴記者。

　　替代難

　　接送孩子老人出行怎么辦

　　目前，北京有不少老年代步車已進入家庭，并被用于接送孩子上下學。如果這些車輛今后無法上路，家長們又該如何應對？這是目前社會關注較大的問題。3月16日下午，記者來到北京第一實驗小學及西城區實驗幼兒園門口，向正在等候接孩子放學的老年代步車車主了解情況。

　　從地鐵和平門站西南口南行不遠，記者便看到一輛輛三輪、四輪電動車密集排列在路邊。北京市第一實驗小學大門北側，靠路邊停放的老年代步車有20余輛；與該所小學僅隔一條小胡同的幼兒園門口，也停放有老年代步車40余輛。這些三輪、四輪電動車車尾處掛的不是車牌，而是“老年代步車”幾個大字。有的車后擋風玻璃上貼著“老年代步車”標牌，也有不少老年代步車車前或是車后玻璃上張貼著“接送孩子”“接送孩子 請多關照”等告知。

　　站在自己的車旁，幾位老人正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我看新聞抓得很嚴。老年代步車恐怕不讓用了。”“怎么不讓用了？讓用啊。抓的是賣車的、地鐵站拉活兒的，違反交通規則的。”“只是現在不讓賣了，你也不能買了。”“只要你買到了，就能用。”“你別亂開。上路得規矩點兒，別闖燈，別逆行。”“就是，被抓到了你態度要好點兒，對警察別橫。”

　　行駛在路上，萬一被查到怎么辦？“那你得態度好點兒。”一位老人說，一次他開著老年代步車到一個路口，見左前方的信號燈變綠就直接左轉彎，“一名警察直接過來對我說，這樣拐彎能行嗎？你得先直行到對面非機動車道上，等綠燈亮時才能拐彎。”該位老人說，警察告訴他，第一次警告，“下次就得罰款甚至扣車了。”“我的鄰居上次在十里河逆行被抓了。他還在那兒跟警察犟，警察當場開單子，罰款100元。”另一位老人說。記者了解到，一次有一位老人曾駕駛老年代步車撞上一輛轎車，面對交警詢問，老人只反復說“我要去接孫子。”面對老人，警察執法也困難。

　　“如果今后不讓用了，您有辦法接送孩子嗎？”記者問。“那也沒轍，就換兩輪的唄，就是冬天冷點兒、速度慢點兒。”一位老人說。

　　放學時間到了，小學生們排著隊走出校門，一些孩子跑向接自己的老年代步車。一位老人將一名幼兒抱進自家的白色老年代步車內。夾在機動車流中，聚在一起的老年代步車也一輛輛駛離。原本車流緩慢的南新華街，重新暢通起來。

　　其實老年代步車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部分老年人的出行需求。采訪中，不少老人都表達了對未來出行的擔憂。記者了解到，相關部門也正通過定制公交等辦法來解決老人接送孩子等代步問題，但老人對此也有顧慮，“再怎么說也沒自己開老年代步車自由不是？”

　　管理借鑒

　　樂城小區治理亂停出新招兒

　　老年代步車“掛牌”享專屬車場

　　北京12345市民熱線相關數據顯示，老年代步車的亂停亂放居各類投訴之首，尤其在社區內占用機動車位及消防通道停車的問題尤其嚴重。近日，西城區樂城小區對此推出了治理新招兒。

　　記者了解到，該小區物業公司對140余輛老年代步車進行登記，并開辟了兩處停車場，裝上充電設施，供老年代步車專用。

　　一處停車場設在5號住宅樓東南角。這是一塊鋪著青磚的空地，場地西側用黃線劃著一些車位，最北側車位線外還用黃線寫著“代步車停放區”，車位并未停滿。一輛紅色老年代步車前擋風玻璃內卡著一張“臨時出入證”，記者觀察發現，該輛車編號為“3—057”，上面還寫著一個手機號，蓋有佳鼎(北京)物業管理有限公司樂城家園管理處的橢圓形公章。“以前亂停老被投訴，現在有了專用停車場，充電停車方便多了。”一位老人高興地說。

　　另一處停車場設于6號住宅樓南側。停車場入口處豎著一塊標牌，上面寫著“請輕關車門 請勿大聲喧嘩”。步入停車場，記者發現場內停有二三十輛三輪或是四輪老年代步車。“這是我的車，停放很方便，也不擾民。”一位老人解釋，他開老年代步車主要是為了接送孫子，“孫子上學比較遠，單程得開半個多小時。”

　　當記者問及老人，假如老年代步車被叫停，是否有替代辦法，“那只能搭公交車。”老人說。

　　記者觀察發現，在該處停車場四周，還設有數十個藍色充電裝置，“能用，很方便。”一位老人將其紅色的老年代步車開入停車場，從一處充電裝置內拉線充電。

　　3月 17日下午，記者聯系該小區物業公司，一負責人告訴記者，業主若有老年代步車停車需求，可直接到物業公司辦證。對于有居民反映的老年代步車占道問題，該負責人表示會隨時治理。

　　專家建議

　　提升面向老年人需求的公交服務

　　針對市民關注的老年代步車替代方案問題，記者專訪了中國社會科學院城市發展與環境研究所副研究員婁偉，其表示接送孩子等“剛需”其實有多個替代方案。

　　婁偉分析，老年代步車接送孩子上下學多集中于幼兒園及小學低年級階段。目前，北京招生政策為“劃片、就近入學”，家距學校一般不會很遠，故家長接送孩子，可提前出發，采用步行、自行車、電動自行車等方式予以替代，也可以搭乘地鐵、公交車或者定制公交、校車、出租車等方式，“對于家庭來說，老年代步車并非唯一選擇，接送孩子是有‘出口’的。”

　　婁偉曾同相關團隊一起就老年代步車上路問題進行調研。他們發現一般情況下老年代步車上路不能走主干道，“可以在小區周邊、輔路及次要道路上低速行駛。若駛入主干道，一旦出了事故，老年代步車沒保險，會帶來很大交通隱患。”婁偉認為，老年代步車在遠郊或是農村更有市場，但在城市里特別是主城區，弊大于利。

　　針對有市民建議應允許老年代步車上牌或是車主考駕照等，婁偉認為，給予老年代步車“身份”并不現實，“駕駛老年代步車的一般為老人，年齡大，再加上視力、聽力等身體原因，考駕照很困難，即使通過駕照考試，上路后違法駕駛的查處也比較難。另外只要開了這個口子，還會帶來一系列新問題。”

　　同時，婁偉也提出，在北京人口結構加速老齡化的背景下，解決老年群體多樣化的出行需求也十分重要。在此方面，北京在定制公交上的探索性做法就值得推廣。如為方便學生上下學出行，應推出更多定制公交線路，面向全市中小學征集乘車需求，滿足條件即可開通線路，為學生提供從家往返學校的定制公交服務。

　　此外，還應進一步強化面向老人需求的城市規劃及公共交通設計，從站點布局、線路安排等方面豐富公共交通系統，比如開通方便老人看病的公交專線等，探索更多靈活可行的出行方式。

　　北京日報記者 張淑玲 景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