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ㄔ瓨祟}:北京多座名人故居淪為破敗大雜院,改造成本巨大致使騰退緩慢)
北京聯合大學北京學研究基地曾配合市政協文史委員會,對該市舊城區332處名人故居進行考查,發現保存完好的僅有80處,多為紀念館、博物館、單位用房和名人后代獨院住房。其余200余處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失修情況。
作為古都,北京市名人故居保護面臨的困境,其它歷史文化名城同樣存在。名人故居的困境如同一面鏡子,所暴露出的問題不只是文物保護一件事情,老舊城區人居環境不佳、產業低端、基礎設施不足。北京中心城區平房區戶均住房面積僅20平方米,且不成套,遠低于全市人均29平方米的水平,中心城區棚戶區改造,涉及在527個棚戶區中居住的23萬戶70萬名本地居民。
在大雜院的包圍下,修葺再好的名人故居,也很難更好地發揮應有的文化教育功能,它需要與所在街區協同發展。而這,就涉及城市規劃、住房保障、人口疏解、產業結構調整、直管公房改革等諸多層面。
菜市口是清代的法場,不少仁人志士遇害于此,其中就包括維新志士譚嗣同。出菜市口地鐵站,南行300米左右便是當年譚嗣同在京的寓所——瀏陽會館。1986年,譚嗣同故居被列為北京宣武區文物保護單位。
這處承載著滄桑歷史的故居,如今卻是另一番景象:掉漆的木門,破舊的房屋,成排的電表,堆放的雜物,逼仄的過道……百年舊居已然淪為大雜院,破敗不堪。而這,就是當下北京名人故居的一個縮影,保護狀況不容樂觀。
“從城市規劃角度而言,故居保護對提升城市形象的多樣性有重要意義,其蘊含的文化和歷史價值可以讓城市文化變得更厚重。一個城市如果缺少文化,便談不上發展。”中國社會科學院城市發展與環境研究所副研究員黃順江說。
“謝絕參觀,請自重”
蕭軍故居,位于北京市西城區后海北沿鴉兒胡同6號?!豆と巳請蟆酚浾咦咴L發現,院中二層小樓已呈頹勢,一側墻壁爬滿爬山虎,墻上還碼著一排電表。二樓的門窗開關不一,鐵瓦長期暴露在外,已是銹跡斑斑……院墻外橫七豎八地停放著幾輛破舊自行車,院門上的朱漆顏料大片脫落,門前還有供街坊鄰居使用的垃圾桶。
蕭軍是著名作家,上世紀30年代還成為“東北作家群”的領軍人物。1951年,他因工作調動來到北京,直到1988年病逝前一直居住于此。
如今,故居已沒有門牌號,且周邊沒有任何關于故居的標示,只有破敗的門上隱約寫著幾個歪斜的字:鴉兒胡同6號。加之舊宅位于丁字路口,不依靠導航的話很難找到。舊宅鄰居大媽告訴記者,蕭軍去世后,家人就搬了出去。
“聽說這房子都給別人了。”附近香火鋪老板告訴記者,“房子已經塌了一半,這些年沒見過人進出,已經廢棄好久了。”她還表示,房主曾打算重修宅子,但在胡同里動工,少不得給街坊鄰居一些費用,成本過高也就不了了之。
正值中午,相比蕭軍故居的冷清與寂寞,胡同另一端李記醬肉爆肚鋪已排起了長隊。“除了個別文藝青年會來這打聽,一般也沒啥人來。”香火鋪老板說。
位于東城區帽兒胡同37號的婉容故居,是清朝末代皇后婉容的婚前住所。婉容被選為皇后后,此宅曾大規模改建,西路四進院落為居住區,東路三進院落為私家園林。
如今這處院落也成為普通民宅。在故居的說明牌上,有院內住戶用粉筆寫的“私人住宅,謝絕參觀”字樣;在宅院門上,同樣寫有“謝絕參觀,請自重”字樣。在大門與照壁之間的過道,路面已經坑洼不平,并擺放著多輛破舊車輛,堆疊的磚塊、拉扯的電線隨處可見。
事實上,譚嗣同故居、蕭軍故居、婉容故居的情況并非個例,據統計,僅北京市西城區360多處不可移動文物建筑,就有165處用于居民居住、存在安全隱患或被不合理使用,部分甚至存在嚴重安全隱患。
騰退賬單不是小數字
保護名人故居的呼聲,近年來多次見諸報端。但名人故居保護現狀不盡人意,卻是諸多原因導致的。
據介紹,譚嗣同故居屬于“直管公房”,產權歸房管局所有,因此修繕工作與日常維護屬房管局。而對于住戶來說,由于沒有產權,自然不會像愛惜自家房子那樣維護故居。
“舊城房屋不能參加房改,沒產權,無法交易,我們沒法自己賣房搬走。”有居民如是說,產權模式的滯后,使得即便有人愿意接手修繕,也難以涉足。
修繕維護淪為大雜院的名人故居,前提是騰退住戶。北京市西城區文委主任孫勁松曾表示,西城區需要騰退的文物面積近13萬平方米,資金投入以百億元計,還要配建相應的安置房。而這樣的投入,遠非一區財政收入力所能及。
擁有131處名人故居的東城區,也因為房價節節攀升,改造成本巨大致使騰退緩慢。而微循環、漸進式的房屋修繕模式,由于缺乏統一有力的疏解安置政策,外遷安置房吸引力、大規模人口疏解資金、騰空房屋后期收益不足等因素,難度較大,人口疏解效果也不明顯。
“如何清退現有住戶是最大難題,而修復成本是必須算清的經濟賬。”黃順江說?,F階段故居保護,省、市、區各級政府的人力財力是有限的,只能優先保護一些名氣較大的、更能帶來現實收益的名人故居。
名人故居的認定,是造成保護困局的另一個原因。有業內人士指出,目前故居認定并沒有特別清晰的評判標準,保護對象的范圍難以劃定,保護工作也就無法有效展開。根據1996年發布的《關于嚴格執行建立紀念設施有關規定的通知》,已故近代名人的故居,除經批準的以外,一律堅持正常使用,不得專門騰出作紀念館。
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室主任劉魁立則認為,“文化意識缺失,導致故居保護難以有序展開。人們現階段關注的重點,仍然是一些物質層面的收益,而故居保護作為一個長遠項目,難以帶來直接收益。”
“買下房子我當然會修好”
“天津記憶”志愿者團隊青年學者張翔告訴記者,居民占用的名人舊居,保護狀況較差,反倒是機關和企事業單位占用的舊居,保護情況較好。
“機構占用的話,有錢去維護房屋。幾十年上百年的時間,舊居維護費用可能比建造費用還高。再加上名人故居房屋多是公產性質,大雜院中的住戶缺少對故居的應有維護。”張翔如是說。
記者在天津市和平區走訪發現,天津較為著名的名人故居多為政府或企業使用,保存狀況較好。如孫傳芳舊宅,現為天津市供熱辦公室、市人口學會等多家機構聯合使用;靳云鵬舊宅現為市文物公司使用;顧維鈞故居現為民革天津市委使用;孫殿英故居,現為中鹽天津市長蘆鹽業有限公司使用。
天津的保護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值得借鑒,這涉及到另一個問題,即故居騰退后的合理利用。孫勁松表示,文物騰退后,不應再完全由政府“全包”,而是可以明確公益性使用方向和管理使用規則,然后引進社會力量,把文物古建變復合型文化場所。
黃順江認為,故居保護現階段只是學界、政府在做,力量有限,保護渠道也相對封閉,需要更開放些。“可以邀請當地企業參與,一方面通過對故居文化價值的發揚和傳承,企業也增強了自身的品牌內涵和知名度;另一方面把成本壓力分給企業承擔,達成雙贏的局面。”
事實上,近年民進北京市委曾提案建議,鼓勵社會力量參與名人故居保護工作,支持成立相關民間公益組織和慈善組織。同時,向社會籌集資金用于名人故居,在確保不改變名人故居原始結構、原有風貌的前提下,將部分名人故居出租、出售給私人業主,通過產權轉讓的方式推動名人故居保護。
“但是,就一個院子修好了,周邊街區設施還是不足,上個廁所都得去公共廁所,會有人來么?如果能讓我把住的房子買下來,我當然會修好它。”有居民如是建議,名人故居的騰退修繕,需要和文保街區整體的騰退修繕相配合。而要發揮住戶們的文保積極性,直管公房的管理體制改革,需要有所探討和推進。
另據悉,11月22日,北京市委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召開第十二次全體會議,對直管公房管理體制進行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