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丟孩子成了打拐斗士 電影上映后在福建又解救五名兒童
電影《親愛的》中,“韓總”幫助“田文軍”找回親生孩子田鵬的場面讓不少人印象深刻。現實中,“韓總”的人物原型孫海洋同樣是一位打拐英雄。11月初,孫海洋根據當地線人舉報,遠赴福建打拐。在福建長汀縣童坊鎮短短幾百米的范圍內,孫海洋等人通過暗訪調查,掌握了8名疑似被拐兒童的被拐證據,并將這些信息提供給了當地警方。
孫海洋。
孫海洋表示,在警方的調查中,這8名疑似被拐兒童的“父母”隨后供出了另一個被拐兒童。而長汀警方11月11日對外公布稱,9名疑似被拐兒童中,只有5人確定與其“父母”沒有血緣關系,目前已得到妥善安置。其中3名兒童已查明親生父母,屬親子親賣;2名兒童來源尚在查證中。
孫海洋7年前丟失的愛子孫卓目前仍音訊全無,“現在看來,只有舉報的人越來越多,我才有找到孫卓的希望。”
10月底的一天,孫海洋陸續接到福建一名舉報者的電話,對方稱,在福建省長汀縣童坊鎮有一位八九歲大的被拐男孩,長期被“父母”毆打,同時,鎮上還有八九戶人家因為各種原因買了男孩。一心尋子的孫海洋認為對方的敘述很真實,連夜趕往福建打拐。隨著后來媒體和當地警方的介入,當地涉嫌拐賣兒童的內幕逐漸浮出水面。
11日,在深圳的居所內,孫海洋將這一事件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本報記者。
發現多名疑似被拐兒童的福建長汀縣某鎮非常貧窮。
為了別家孩子去打拐
記者:你這次為何會去福建打拐?
孫海洋:最初,這個舉報人告訴我,他在長汀縣看到有個男孩經常被打,這個男孩大概八九歲的樣子,他可以確定這個孩子是買來的,而且因為父母長期虐待他,他這兩年連個子都沒怎么長,我覺得這個孩子很可憐,本來想聯系當地的打拐志愿者,讓他們解救這個孩子,但舉報人希望我能親自去一趟。而后他又告訴我,就在那個鎮上幾百米的范圍內,至少就有將近10戶人家買了孩子,并且他可以一家家指給我看,聽到他這樣說,我就覺得非去一趟不可。
10月31日晚上,臨出發時,我發了一條微博通報自己的行程,“經過這部火熱的電影《親愛的》上映后,有人聯系我說,有一個村竟有10多個冒出來的來歷不明兒童,我有些坐立不安,今晚我將驅車數百公里去到一個偏遠的農村解救,希望當地警方給力。”發完這條微博后,就有不少人,包括陳士渠都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
記者:他們主要問你哪些事情?
孫海洋:陳士渠以為我打聽到孫卓的消息了,所以比較興奮,但我告訴他,這次找的孩子八九歲,應該不太可能是孫卓。我走時都沒有告訴老婆,她還打電話給我,讓我上樓吃飯,那時我已經在河源地界了,我告訴她,我已經去福建解救被拐兒童了,但這幾個孩子里,應該沒有孫卓。我老婆又責怪我,說為什么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還要去救,家里的條件你也不是不知道。但我還是去了,因為我覺得這么小的地方,居然可能有10多個被拐兒童,我怎么還能無動于衷呢?就算為了別人家的孩子也要去,興許我們能找到孫卓的線索呢?
凌晨兩點去暗訪
記者:你大概何時到達當地?當地給你的印象如何?
孫海洋:下了高速之后,我在一條蜿蜒的盤山路上開了整整40多分鐘,深夜2點多鐘,我才來到童坊鎮上,我還是第一次走這樣的山路,整整40分鐘,山路上沒有一點人煙,讓我感到非常害怕。當天我一共開了700公里,童坊鎮當地給我感覺是非常貧窮,地處大山深處,鎮上很多房屋都是土坯房或者木板房,房子看著搖搖欲墜。
我到達這個一片漆黑的鎮上后,立刻打電話給那個舉報者,本來想當時太晚了,希望明天再和他商量對策的,但對方表示,現在這個時間最合適,白天他反而不敢帶著我去指認,于是在他的帶領下,我們在一排長僅300米的民房里,就記下了7戶買賣孩子的人家。最后,我們匯總的結果是8戶,我在筆記簿上記錄了這些孩子和“父母”的名字。
記者:那你們是否是第二天就去找警方解救孩子了?
孫海洋:并非如此,根據以往的解救經驗,如果我們手頭沒有足夠的證據,當地警方未必會重視這件事情,而且以往確實有舉報者撒謊的事件發生。所以我當晚就想,應該先聯合志愿者以及媒體,對這些人家進行摸底和暗訪,不久,打拐志愿者和記者就與我會合,記者們通過拍攝,全程記錄下了這些人家的反應。
令我感到萬分驚訝的是,這些人毫不避諱地承認,他們的孩子就是買來的,戶口也是花四五萬元錢就上了,其中有一個婦女還頗為得意地表示,前兩年人口普查,她還撈了大便宜,只花了2萬元,就把孩子的戶口上了。
另一件讓我驚訝的事是,這8戶人家中,竟然有兩戶買家是老師。我們去到一戶人家時,只有孩子的爺爺奶奶在家,他們家是做洗車生意的,我們就借著洗車的時間套這老兩口的話。當我們談到家里都是女孩想要一個男孩時,這老頭的眼神就放了光,說他認識當地有一戶人家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可以賣給我們,兩個男孩剛出生不久,家里窮,親生父母標價9萬元,我說,他父母知道是我買的孩子,將來反悔要回孩子怎么辦?這老頭就回答,如果不想要當地的,他還可以從江西、云南那里弄到男孩。那一旁正在洗車的奶奶聽到我們將信將疑,就插嘴進來,說他們的孫子也是買來的,這話一出口,她身旁的老頭連忙對她擠眉弄眼,說她怎可以胡亂對外人說出這些話來。但他們的這番對話,都已被偷拍機記錄了下來,他們也無從抵賴了。
記者:就你的了解,當地人為何會買孩子?
孫海洋:絕大部分人是因為家里沒有男丁。當地的思想比較傳統封閉,他們并不認為買小孩是違法的事。由于他們千百年來重男輕女的惡習,造成了很多悲劇。2008年至今,我收集的4000多名5歲以下被拐兒童信息中,80%以上是男童。
警方兵分八路控制買家
記者:隨后你們就應該去報警了吧?當地的派出所通過怎么的方式給這些孩子上戶口呢?
孫海洋:是的,在暗訪完成后,我們在11月4日那天前往鎮上的派出所報警。但當時警方表示,這些孩子不存在拐賣,因為這些孩子都持有出生證明,只要有真實的出生證明,警方就必須給這些孩子上戶口。長汀當地的民警“育空河”就在微博上說,他們公安部門都是按規定給孩子辦戶口的,人家家里提供了戶口本,結婚證,出生證,這些證經過鑒定都是真的,我們就得辦。
隨后,當我們向警方展示了我們掌握的證據后,警方在那天晚上就決定,對這幾戶人家采取行動,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造成嫌疑人的逃跑,警方決定兵分八路,每一個小組由兩三名精壯干警組成,對這幾戶人家進行同時抓捕。最后,這八戶人家都被控制起來,孩子和“父母”都被抽血化驗DNA了。
記者:這些人家到底從哪里搞到孩子的出生證明?
孫海洋:據我了解,出生證明在當地的市面上是買不到的,造假也是很困難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當地的醫院,一些買家也表示,他們就是通過關系從當地醫院搞到出生證的,我還會繼續觀察事件的進一步進展,我覺得警方應該徹查一下當地這些醫院的問題。
我在解救孩子的過程中,經常遇到孩子有出生證明的情況。比如我們解救“田鵬”的原型彭文樂,解救東莞李成龍的時候,當地的公安不僅拿出了孩子的出生醫學證明,還拿出了村委開的證明。
記者:對于警方的調查結果,你認可嗎?
孫海洋:能在官方微博上公開這起事件的調查結果,長汀縣公安局的做法也算是一種進步。但對于警方向我們公布的調查結果,我仍然有很多疑問,首先是他們做的9個孩子的DNA中,竟然有一個是9歲的女孩,這讓舉報人自己也摸不著頭腦,他懷疑孩子被緊急掉包了。
另外,同一對父母,家有兩個男孩,但出生證明上卻顯示,這兩個孩子只相差10個月都不到,要這樣懷上孩子,可能性很低。
我手上還拿到了一份警方提供的更詳細的調查報告,這份報告顯示,除了那名9歲女孩之外,很多男孩的出生日期都比戶口登記日期大很多,最大的超過4年才去派出所補報。另有三個男孩,明確地以非親屬上戶口,但卻仍有父母堅稱孩子是親生。
我還會繼續關注事件的進展,希望當地警方能夠徹查案件,建立嚴格的入戶機制,防止類似事件在當地發生。
建議設專項基金獎勵舉報人
記者:看得出來,打拐困境重重,你覺得目前政府最急迫做的事情是什么?
孫海洋:我親自出門打拐已經好多次了,怕的不是被騙錢,而是,一些舉報人報假消息。兩年前,我就遇到一個舉報人,對方說在廣州找到了孫卓的下落,他一分錢都不要我的,對于這種一分錢不要的,我當然很相信,但當我真的聯系公安和我一塊到廣州時,我卻發現,他舉報的家庭竟然是謝杏芳,她家怎么可能買我的孩子呢?一問之下,我才知道原來舉報人和謝杏芳家有矛盾,最后弄得我傷心地回了家,遇到這種事情是最傷士氣的。
但我覺得,國家,特別是當地政府應該拿出一筆錢來,獎勵那些舉報有功的打拐者,中國為什么這么多孩子丟了找不回來,就是因為好心的舉報人太少了,現在想想,我的孫卓要想找回來,不靠這些好心的舉報人舉報,確實已比較難了。福建長汀這次的舉報人讓我很感動,我就覺得當地應該給這樣的人獎勵,解救一個該獎勵1萬元,解救8個就應該獎勵8萬元,這樣才會有更多的舉報人出現。
記者:最近,還有孫卓的線索嗎?
孫海洋:沒有,一直沒有。(無奈地搖頭)
(據打拐志愿者上官正義向記者表示,目前長汀警方已準備拿出一定的獎勵金,通過第三方平臺提供給舉報者,而陳士渠對于孫海洋的這個建議尚未作出回應。)